5月1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解除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迈克尔·华尔兹的职务,并提名其担任驻联合国大使。虽然特朗普信誓旦旦地表示,美国“信号”平台“聊天门”事件没有产生消极影响,不需要有人负责,但这仍被广泛认为是特朗普政府的一个大丑闻。迈克尔·华尔兹的去职,算是给事件画上一个句号。然而,事件的发生、过程及处理,给网络智能时代的作战保密问题提供了一个重要案例。
一
3月11日,美国《大西洋》月刊主编杰弗里·戈德伯格在美国“信号”(Signal)应用软件平台收到一个名为“迈克尔·华尔兹”的用户发来的连接请求。3月13日,戈德伯格被邀请加入一个名为“胡塞PC小组”的聊天群。后来发现,这个名字与特朗普政府国家安全顾问“同名”的人真的是迈克尔·华尔兹本人,而这个名叫“胡塞PC小组”的聊天群的成员共有18人,包括美国副总统万斯、国务卿鲁比奥、国防部长海格塞斯、中央情报局局长拉特克利夫等特朗普政府一众高官政要。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戈德伯格目瞪口呆。3月15日11时44分,“胡塞PC小组”群成员、美国国防部长海格塞斯在群里发布了美军空袭胡塞武装行动计划的内容:12时15分,F-18战机起飞;13时45分,F-18战机开始对目标发动袭击,MQ-9无人机攻击;14时10分,更多F-18战机起飞;14时15分,无人机击中目标;15时36分,F-18战机实施第二轮打击、战斧巡航导弹发射。
也就是说,在美军对胡塞武装发起行动前,美国国防部长海格塞斯在“胡塞PC小组”聊天群里,发布了美军的空袭计划,此时距美军“F-18战机开始对目标发动袭击”还有两个小时。如果胡塞武装提前获得了美军的空袭计划,不仅美军空袭目的难以达成,甚至空袭编队的安全也将面临严峻挑战。
这是与美国最高国安团队相关的严重泄密事件,美国参议院情报委员会民主党首席议员沃纳指涉事官员“缺乏最基本的信息安全常识”,并要求国家安全顾问华尔兹和国防部长海格塞斯“立即辞职”;美国众议院民主党领袖杰弗里斯表示,如果国防部长海格塞斯没有勇气承认错误并辞职,“那他应该(将其)立即革职”。
对此,美国总统特朗普及其国安团队相关成员,则是唱起了无比娴熟的“甩锅三部曲”:首先,总统府特朗普立即表示,自己对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主要责任人华尔兹则说他本人“不认识戈德伯格,也没有分享秘密信息”;其次,总统特朗普表示,群聊“不包含机密信息”,正在调查“信号”平台的安全情况,意即如果发生泄密,责任在“信号”这个交流平台;第三,既然群聊没有泄密,即使泄密也是“信号”平台的责任。于是,特朗普表示“没有人会因‘聊天门’事件被解雇”。特朗普甚至指称国会民主党议员敦促其班子成员辞职是“政治猎巫”。
二
上述事件的本质是智能网络时代的信息安全保密问题。美国参议院情报委员会民主党首席议员沃纳所指的“信息安全”,在此主要是“通信保密”,内涵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是通信,即在一定范围内达成信息的交流、分享、讨论和共享;另一方面是保密,即交流、分享、讨论、共享的信息仅在允许的人员之间、范围内展开,非经允许人员不能获得信息。
在以网络为基础的数字化、智能化时代,各种通信、交流工具和手段大量涌现,使得不管是在公共领域,还是在政治、军事等专业领域,信息的交流、共享不仅手段多样化,而且使用便捷化。但是,与此同时,也给通信保密带来了更多的风险和挑战。
通信手段的多样化、多媒体化必然带来信息及其载体的多样化。在谍战剧里,间谍通过信鸽传递文字,微型胶卷存载图片、文件,只有获得这些载体,解密后才能获得信息。如今,信息存在、传递的多样化,使得信息泄露在形式、途径上也变得多样化。
就在“聊天门”事件余波未平之际,《华盛顿邮报》又曝出包括美国家安全顾问华尔兹在内的3名美国家安全委员会高官使用谷歌邮箱个人账户(Gmail)处理政府事务的“瓜”。报道称,使用Gmail进行通信的安全性甚至低于“信号”平台。事实上,此类事件对美国政府而言并不鲜见。2015年3月,希拉里·克林顿被曝出在担任国务卿时期使用私人电子邮箱办公,涉嫌违反美国《联邦档案法》,从而导致“邮件门”事件。
在“胡塞PC小组”群泄密事件后不久的4月20日,又曝出美国国防部长海格塞斯在“信号”平台创建一个包括其妻子、兄弟等人在内的聊天群涉密的问题,可见便捷的现代通信工具即使对身份显赫的政客,也具有无可比拟的吸引力。
三
归结起来,泄密的渠道包括技术的疏失和人为的疏漏,那么,保密的举措也需要在技术和人两个方面下功夫。
从技术的角度上说,保密技术外化为保密设备和保密系统。保密设备是进行保密通信、交流的专用、高保密设备,如保密手机、保密网络等,它们包含高保密技术,如使用加密算法,使用与公用通信网络物理隔离的通信系统等。
在军事领域,核心信息系统和网络大多是与公共网络物理隔离的,如与作战相关的情报侦察、预警探测、指挥控制、后勤保障等系统,从设施设备到网络互联,仅与作战和保障单位互联,通过任何公共网络的终端,是无法入侵到这些系统中去的。比如在科索沃战争中,南联盟黑客入侵美军“尼米兹”号航母上的网络系统,并不是与作战有关的核心指挥网络,而仅是与航母官兵生活有关的邮件系统,所以,并不影响航母的作战行动。
保密系统则包括两类,一是和保密设备一样,是与大众、公用通信系统完全隔离的保密通信系统,如内部电话系统、网络系统等,同样只有具有使用权限、获准加入网络者,才可使用系统进行通信交流,这类系统的保密性能和保密设备是同等级的。二是虽与大众、公用通信系统互联,但需要通过严密的资格审查,正确回答不断变化的密码、口令后才可进入交流的系统。科索沃战争期间,美军“尼米兹”航母上的官兵邮件系统也有一定的身份审查和保密功能,但没能阻挡住南联盟黑客的入侵。事实上,只要有物理链接,保密系统就有可能被攻破。在人工智能功能日益强大的当下,靠原有的密码检测和加密算法,已经很难阻挡入侵。当然,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加密算法也会水涨船高,破解难度也随之加大。
从人的角度上说,就是用保密守则规范涉密人员的行为。保密守则是与参与交流者紧密相关的保密手段,通过加强保密意识、制定保密规范条款、强化保密纪律、严格奖惩处理等途径,达成保密的目的。
事实上,保密设备和保密系统是否有效发挥作用,关键也在设备和系统的使用者是否遵守保密守则。保密技术再优、保密手段再强,一旦在掌管者、使用者环节出现漏洞,例如设备遗失,口令、密码泄露等,也无任何保密可言。
同样,即使是与公共网络物理隔离的内部核心系统,如果在内外网络之间混用存储介质,或有其他任何在内外网之间的交叉连接活动,同样可能遭致网络入侵并造成灾难性后果。例如,2010年伊朗纳坦兹基地核设施,其内部控制系统本是与外部网络物理隔离的,却因“震网”病毒的入侵造成大量设备毁坏。调查结果表明,有人在内外网之间混用了移动存储介质。病毒在移动存储介质用于外网时寄生到介质上,在介质插入内部网络时进入内部系统,从而完成“移花接木”般的流动,达成破坏效果。
至于特朗普政府的“聊天门”泄密事件,“信号”平台是公共交流平台,“胡塞PC小组”聊天群是和微信群一样没有任何特殊保密性的聊天群。据美国家安全顾问华尔兹所言,并不认识的戈德伯格被邀请入群,这说明其加入缺乏基本的资格审查和身份认定,在这样的群成员之间分享高度机密的美军空袭胡塞武装行动计划,无异于高级机密信息在完全“裸奔”。
特朗普政府的一些要员,如国防部长海格塞斯,此前是福克斯主持人,副总统万斯虽是耶鲁法学院毕业,但此前并无从政经历。他们虽然在担任政要之际有听证或宣誓,但缺乏系统的保密教育和培训。保密意识淡漠,是造成“聊天门”泄密事件的重要原因。在战场上,参战指战员的保密意识就更加重要,必须深刻认识到,保密就是保安全,保密就是保胜利。
(作者单位:国防科技大学信息通信学院)
吴敏文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5年05月15日 06版